又是一个夜晚。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各家各户都乖乖地提前把衣服收好、保证门窗紧闭。可是,有这样一个例外存在。哪怕这么可怕的天气也依然不能阻止他完成每日必做的工作——不,不能说是工作,真正每天要做的工作已经够恶心了,所以请不要将这种休闲称作“工作”。他只是惯例地在阳台上喝茶而已。
喝茶消愁。
如果是正常情况,这种程度的狂风暴雨已经足够让他打消喝茶的念头,转身回到客厅看几集肥皂剧,或是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和沙雕网友聊天打屁——这可比在雨夜里喝下带着些雨腥味的茶舒服多了,更别提今天这风还真有些冷,冻得他还不禁打了几个哆嗦。人过三十,果然比不起那些心中燃着几把火的小伙子了,唉……
酒是不能喝的,喝酒误事,喝茶就够了,还能养养身子。这个习惯从他上学起就一直保持,到现在变成大叔了都还没丢掉。掺了雨的茶虽又凉又苦,可他的心里更苦——谈了五年的恋爱,连房子都准备好了,结果现在突然吹了,心里能不苦吗?!
不说了,喝茶喝茶……
又是一杯冷水下肚,他没来由地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地震了吗?!不、不对,这么高的楼,地震的表现应该相当明显,可他明明连杯子里茶水的晃动都看不到。难道是自己哪里的神经出问题了?偏瘫?中风?这可不行啊,自己正值壮年,连孩子都没有,怎么能就这么躺下去呢?
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的触感是如此清晰,他却感觉自己的世界颠了个个儿!就好像下了水一样,摸不清上下左右,只能任凭一股不明力量推推搡搡摇摇晃晃!思维?思维很清晰,没有问题,就是自己怎么离茶杯越来越远了?喂……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是二十四楼啊!
到了这种决定自己生死的关键时刻,他心中就是有再大的热情也被阳台上的风雨给扑灭了,化作了让手脚冰凉的恐惧。直到这时,他才借着云层之上透出的几缕月光发现了些许端倪——
“这〇〇是什么〇〇!”
他也只能在心中暗骂几句了,谁让这个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那个伪装成乌云的怪物了呢?是的,引起风雨的根本不是什么乌云,而是与其颜色相似的、生长着无数灰黑色透明触手的怪物!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自己已经被这触手缠上,看来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这样安详地去世了。该死的,早知道自己就不作死出来喝茶了!
——不过这也不是喝茶的错。他开始安慰自己,遇见从未见过的怪物的几率可比不闯红灯被车撞死的几率还要小得多,遇见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自己还有什么遗憾呢?“第一个丧生于怪物之口的人”?哈哈……
他的头脑转得很快,估计离走马灯也就差一线。既然连怪物都有,那么消灭怪物的人是不是也该存在呢?不然新闻上怎么没有报导?那么,自己有没有机会得救?
怎么可能,自己又不是主角,早就过了能当主角的年纪了,现在可是高中生大学生的天下!自己都晚了几十年了,别做梦了!
他就这样感受着自己的躯体不受控制地爬上窗台,手指摸到灰尘的触感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他宁愿相信自己还在做梦!什么女朋友吹了,什么比城市还要大的怪物!如果是做梦的话,现在就应该有人来救我了!有人来吗?有人来吗!
当然没有人。
只有星星。
啊,星星。
星星。
星星!?
你们见过星星吗!不是天体,就是童话书里描述的那种——有五个角的、可以吃的金平糖!不,星星!辐射着淡金色的辉光、像切奶油一样旋转着将整片天空一分为二!那个庞大的怪物痉挛着扭曲着,疯狂地甩动着触手拍打着身边,连他都顾及不到了……但是这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
越来越多的星星从遥远的高空撒下,肢解着这片望不到头的乌云怪物,无声的哀嚎是它最后的遗言。哦,对了,甚至还有一颗巴掌大的红色星星在切断触手时用力过猛嵌进了他阳台的墙壁!至于他?
他已经吓傻了。
“我难道是生活在童话书的世界里吗……”
他喃喃自语。
“还是说,我在做梦?”
“你当然是在做梦!”
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回答了他的疑问——才怪啦!怎么会是做梦!
他朝声源处看去。
好吧,他果然在做梦。
因为那是一个只会在梦中出现的女孩。
高高的卷曲的黑色魔法帽,从未见过的淡紫色长卷发,比人偶还要精致的面容,戏谑的微笑,新潮而又显得复古的服饰,一手插腰,一手提着比她自己还高的、嵌着红宝石的不知名材质的魔杖……
哦,对了,哪怕她站在桌子上,加上帽子也不过和自己一样高。
“Viola...”
他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因为他认识面前的女孩,而是因为女孩的发色让他想到了三色堇——Viola.却没想到这一行为引起了女孩的兴趣。
“薇奥拉?这么称呼我……有意思,从现在起它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了!”
“不不……诶……你……那个……星星……薇奥拉……”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遇到这种奇妙的情况也难免有些手足无措,连语言都开始错乱起来。
“噗……咳咳,放心吧,星星只损坏了你的屋子,薇奥拉大人会帮你修好的!”
看见别人陷入窘境,女孩——现在叫薇奥拉,发自内心地偷笑了两声,向这个大叔做了承诺。她挥一下魔杖,漫天的星星就仿佛听到号令一般,“嗖嗖”地汇聚成彩色的洪流,涌入了魔杖之中——连墙壁上卡着的红色的那颗也不例外;挥动第二下,大叔的阳台便规整如初,看不出任何曾经损坏的痕迹。
薇奥拉骄傲地抬起头,瞥了大叔一眼,如愿以偿地从他的眼中收获了“震惊”——这让她的内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已经足够了。
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将月光下的背影留给看呆了的大叔。
“那么,我要离开了。”
“你是……魔法少女吗……?”
大叔无意识地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魔法……少女……?”
她饶有兴趣又转了回来。
“很贴切的称呼。你们的世界里,也有类似的存在吗?”
啊?
我们的……世界?
他这才从女孩的话中理解到了什么,算上之前的一句和她那略有违和的发音的话——答案只有一个了。
薇奥拉(暂定)来自异世界。
也只有异世界才会有这样的恍若从漫画中走出的完美女孩吧?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在向自己询问!
要说谎吗?还是说“不知道”!?
“……在动画和漫画里能够经常看到。”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了。不过,这样说的话,对方应该不会感兴趣了吧……
“动画?漫画?那是什么?”
紫毛女孩的眼睛里要蹦出金色星星来了啊喂!她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啊?
……不,等等,该不会这些东西异世界没有吧?
脑子还在飞速运转,他没有迟疑地说出了答案。“动画和漫画是我们世界的一种文艺作品,光凭说恐怕很难解释……”
“这样啊,我以后会去了解的。那么,再见啦!”
依旧是一个华丽的转身,带有神秘标志的黑色的披风高高扬起,女孩的衣裙在月光下依稀可见。
她要走了。
来自异世界的她,要到哪里去?
不,自己该关心这些吗?这是她的事情,自己无权干涉。
但是……
不甘心。
不甘心啊……人生三十多年,这是第一次见识到超越常识的事件,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难道……自己就要这样放手?
再次被星星砸中阳台的几率,究竟有多低?
“薇奥拉……”
他呢喃着说出了这个被对方借用的名字。
“嗯……?”
“要去……哪里?”
“大叔,我们可不熟哦?不要关心太多~”
她的笑容里依然是五分嘲讽五分开心,真不知道这个小魔女是怎么想的。
“你……如果没有地方住,我可以提供一些……”
“多谢你的好意。”
她礼貌地拒绝了他的提议,随后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大叔,如果有困难的话,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咱可是‘奇迹与星星的魔法少女’!”
说罢,不留给他任何机会,驾着魔杖“咻”地从窗户飞走了,留下了一道彩虹的尾迹。
“难道说雨后的彩虹都是这么来的?呵呵……”
他早已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对方怎么可能会答应呢?换作的自己,自己也不会答应,谁愿意不顾自身安危去相信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呢?
他端起茶杯,之前的记忆片段在脑内不断回放——喝茶,遇袭,挣扎,星星,获救,薇奥拉,还有自己那无礼的请求,以及最后的彩虹。
“Viola,薇奥拉,再遇到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啊……”
他当然清楚,这一次获救只是自己好运,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没有自保的力量的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等死。他请薇奥拉——那个魔法少女(自称)留下来也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多么自私啊……
她肯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怎么能留在自己这里呢?
一口苦茶下肚,好在这一次就没有什么眩晕感了。
梦耶?非耶?
苦茶配苦笑,真是合适。不过就在他傻傻地苦笑时,自家的门铃忽然响了。
“谁啊……”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谁会来?
他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一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心想也许是隔壁家熊孩子的恶作剧,正欲离开时,门铃又“叮铃叮铃”地响了一遍。
行行行,开,我开还不成么?
右手一拧一用力,开门的他呆住了。
是个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刚刚才见过。可是——她不是已经彻底飞走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门外的薇奥拉熟练地摘下了自己的尖角帽放在怀中,将左手提着的精致的皮箱递给了还在发愣的大叔,伸出一根手指——
“条例十三:平民因不可抗力向魔法师求助时,魔法师有义务对平民实施保护。所以……进去吧,我知道你想问的问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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